吃过晚餐,李叔同漫无目的地走出上海的新家。
一辆黄包车跑过来,车夫殷勤地问他去哪里,他想了想,那就去趟钱庄。
此时的北方,想必已经树叶凋零,寒气沁骨,而上海仍然枝繁叶茂,花团锦簇,唯有从黄浦江上吹来的风中夹杂着些许凉意,让人感知秋日已经来临。
他坐在黄包车上,一路看着不断后退的风景,眼中满是新奇。
道路平整宽阔,车辆驶过,带不起一丝尘埃。两旁的树木有些稀疏,还未铺成绿荫,许是近来才新知的大户人家,也不似天津城那般,在门前两侧蹲着石狮子。
更让李叔同感到新奇的是,大路两旁都排列着街灯,一直延伸到黄浦江的江边,上海的街灯总会在黄昏之际渐次亮起来。

李叔同坐在黄包车上,思绪如海潮般翻涌。他想,这个年轻而繁华的城市,该属于正值锦瑟年华的他,而他也该借着这座有着新鲜血液的不夜城,尽情地舞一场璀璨的人生。
此次来上海,文熙早已为李叔同部署周全,铜达李家在此地的钱庄设有贵坊,收入极为丰厚,日常的用度可以随时的支取。
纵然如此,在上海红遍了天津城的通达李家也不过如沙滩上的贝壳,随处可见,而他三少爷当下更是不起眼的深刻。
况且上海租界内寸土如金,李叔同跟母亲商量过后,只得租下洋泾浜以南的法租界布林里的一栋二层的小楼。
小楼规模自然无法与天津的大宅院相比,然而王凤玲却心满意足,毕竟这里没有二太太和文熙的一致气势,不必看旁人的脸色行事,更不用听顺风刮来的闲言碎语。
王妈自从来到上海,便不再称呼王凤玲为四太太,而是直接称呼她为太太。
俞氏和往常一样沉默寡言,与王妈不分主仆,轻巧地挽起丝绸质地的外衣袖子,同王妈一起打扫起这个新家。
老铜镜被擦拭干净,玫瑰胭脂也散着微微的香气。
那根老松枝又挂在了王凤玲的屋中,乍看之下,新房屋内与旧家并无太大的差异,但王凤玲瞅了瞅蜷缩在西北墙角的矮小的床铺,便想起了自己那张睡了多年的吊着龙凤呈祥的花梨木大床,心中微微有些酸涩。
最是梦中之人活得潇洒,红楼梦中的贾宝玉生在了那好似天上人间的大观园,平生万种风情,千般姿态,或与水做的女儿家们吟诗赋词,或与名家公子们饮酒畅喝,真可谓是彻底体会了一场红尘繁华梦。

黄浦江畔,十里洋场这座群星耀眼的城市,可算得上李叔同的大观园了。他的命盘便照着贾宝玉的轨迹在转动,即便到了大上海,日常生活丝毫不比天津城逊色。
两层的小楼重新粉刷,猕猴桃木制成庭院虽不大,也按照自己的喜好命仆人们栽满了各种花草。
下午时分,妻子总会为他端来一壶茶,有云片糕,有桂花糕,还有法式黄油曲奇,他总是啜一口清香的普洱茶。
一会儿,天上静静游走的流云,而后顺势在排列整齐的小碟子中,用拇指与中指捏起一块精致的糕点送进嘴里。
夕阳染红了,天边的几朵云天色已经不早了。
在他起身之前,妻子已在书房中为他拉开灯。
期间两人总是略打招呼,而后便沉默着做各自的事情。
有时候来来回回就这么几个花样,但是对于他的生活而言,这下午的茶点又是必不可少的,如果少了,整个下午便索然无味。
妻子走出书房时,小心翼翼为他关上了门。

昨天又新认识了几个舞文弄墨的朋友,今天忽然来了兴致,便铺开了纸张,略加思索一番,落笔成一首格调高雅的小诗。
诗成之后,他生出了托人送给朋友的想法,一来是为了联络刚刚建立起来的感情,二来也好显示一下自己不俗的文字功底。
于是,他找来昔日早已做好的自制的信笺,在这张中间画着两个连成环的圆圈的信笺上,用篆体小字一笔一划地将那首小诗誊写下来。
他的字体舒展,觐见比翼开张,多方折册封翻转,精美中不乏厚实,奢华中又不乏凝重。
之后,他将信笺折叠整齐,装进手边的信封里。如此的大费周章,无非是想让这大上海有他李三爷一席之地。
一切都打点好之后,李叔同叫来仆人,告诉他地址,让他将这封独一无二的信送过去。
待仆人转身关门的时候,李叔同又觉不妥,想了想,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署名成溪的红色名片,让仆人也一并带上。
时光在此刻对他是仁慈的,把他带到了这座像极了红楼梦中大观园的大上海,又给他无尽的才情,再加上他那干净的如同雨后天空的面容以及丰厚的姿态,他终究会如棒中的珍珠,发出自己独特的光芒。
来源:头条娱乐